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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的記憶里，你一直是這樣一種姿態：鐵桿虬枝，與身軀略不相稱的卵葉，細碎的肉質黃花，甜脆的青紅果，當風霜巋然無語。　　

你佇立的背景一直是那椽已歷幾十年滄桑的老屋，雜樹叢生、荒草盈墻的老院。春來覺氣晚，暮春時節你才木訥地慢慢抽芽吐綠；夏去咀寒深，初秋時節你無言地將青紅燈籠掛滿枝椏。你以一個硬漢的形象站立在時光的大道上，肅然，凜然，屹然，默守著這椽老屋，這座老院。　　“你一個，我一個，一起吃……”一個小男孩手里抓著一把你碧黛的葉子，吐字含混不清，卻極其認真地把樹葉分成均衡的兩份。她對面的老人望著她笑，臉上的皺紋都舒展成了平滑的湖面。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被切割成小塊兒的光斑，如灑落一地的金片，閃耀著溫暖的光芒。老人告訴小男孩，這棵棗樹從他小時候起就生活在這個院子里了。它有幾十、甚至上百年了，守望了劉家幾代人的榮辱興衰，無論歲月如何變幻，它都沒有折腰倒下，反而歷時越久，其根愈是深，一家人甚而把它當做了家族的守護神。　　

這是十幾年前的畫面了，如今，長大的孩子天南海北，各奔前程，老院只有你和爺爺奶奶還在守望著，守望著曾經的時光，守望著靈魂的故鄉。　　

“哎吆，砸疼我了！”小男孩被鴿卵大的紅棗砸中腦袋，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。　　“它是因為喜歡你才落到你頭上的！這個最甜了，不信你嘗嘗。”哥哥幾句話就讓小女孩破涕為笑了，他們在滿是紅棗的樹下鬧作一團，都認為自己挑的棗是最大最紅最甜的。爸爸爬上堅挺的樹枝，用竹竿敲打枝頭的棗子，成熟的棗子像一顆顆絢麗耀眼的瑪瑙石，滾落一地燦爛，不一會兒就落滿了地下鋪著的棉被單。爸爸將棗子收起來，揀出有蟲眼的，把完整無缺的交給奶奶。奶奶像個魔術師，不一會兒，院子里便飄出蒸棗糕的香味。不等奶奶叫，孩子們跑進屋里，只見各種形狀的棗糕已經出鍋了。有花形的，有水果形的，有鳥獸形的……那種溫馨，那種和諧，那種味道，都是家的感覺！　　

“少小離家老大回，鄉音無改鬢毛衰。”雖然離家既久，我總還時時記起那座老院，那椽老屋，以及老屋前的那棵老棗樹，記起我們曾經的生活，曾經的幸福，曾經的歡樂。那棗子的香甜在記憶的星河里浸潤，擴散，慰藉著我們對家的思念，維系著對根的掛牽，守望著那一方血濃于水的親情。　　

“小兒，這是你奶奶曬的棗，嘗嘗甜不甜。”爺爺送來干棗，他的手像極了棗樹那皴裂皺巴的樹皮。我接過一把棗子，咬一口，依然是那熟悉的味道，這是超市里再昂貴的棗也不具有的親情的味道。“小兒，好好念書，考個好大學，學習緊不用常回來看我。不過，這幾年，你爸爸不回來打棗了，棗樹也老了，結的棗也越來越少了，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給你蒸棗糕吃……”爺爺撫摸著樹干，像是在和我說話，又像是在和樹交流。父母工作忙，我學習緊，大家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；媽媽說不結就不結吧，吃棗去超市買就行了，連打棗的勁兒也省了。爺爺無語，老屋無語，棗樹無語……　　

看著爺爺愈顯佝僂的身影，我鼻子有些發酸，不知道我還可以再吃幾年爺爺奶奶親手曬的甜棗！　　那棵棗樹依然矗立在老院里，守望著我的童年，我的親人，我一定會回去，守望故土的老棗樹，等我回家……